第四章 旁者自清虚实明

【前情提要】←  


摆在诸君面前的这七张纸,算是某只小马和她的朋友们共同完成的一份随笔。在短短的一周内,她经历过迷惘与坚强、好奇与探求、奉献与牺牲,但归根结底是经历了生理上的出生与死亡。而这七页随笔,便是她曾存在于世的唯一书面证明。

我希望,当诸君看完这份随笔的时候,请一定理解和尊重那个孩子最后的愿望。毕竟她只是希望自己的思想与行动能成为大家砥砺前行的动力啊。

那么各位局外者啊,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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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还搁这儿发情呢,你个不知羞耻的小东西?”半掩着自己的小嘴,我讥笑着身边花枝乱颤的新朋友。

    “你……你够了哦!我也有在努力克制的啊!”她脸上的红晕炽热地蒸发着周边的空气,在暗中吱吱作响。再被我这样调侃一下,竟又差点儿被气昏过去,真是可爱呢。

    “怎么了,小黛?大家可能都透着窗户看着你呢,还不快收敛点儿吗,真是变态啊。”我一把把她搂进我的怀里,弹奏起这架音色优美的竖琴。

    一曲终了,她大喘着粗气躺倒在地上,抽搐的嘴角还咿咿呀呀地响着。我也疲惫地席地而坐,发散起自己的思维来。

    与方才干劲十足的我们相对,此时的大街上是一片死寂。尽管这正是我们敢上街来开玩笑的原因,可我又恨不得这是我们开玩笑的后果。

    话又说回来,这只蓝色天马可是遭遇过很不得了的事情呢。虽说催眠沉沦性开发之类的妄想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我们思春时的空虚,可这些一旦在我们身上成真,毫无疑问是再糟糕不过的事情!

    因为这种堕落等于丧失理智,而丧失理智等于忘却法律与公序良俗的约束,而忘却了约束,我们也就会产生混乱,甚至不自觉地将其蔓延开来……

    虽然在这一点上,我和云宝的仇家倒也是一丘之貉。而接下来她的一个耳光,无疑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此时的云宝黛西已经哭红了眼,羞愤的情感被她抽噎着吐露出来,“暮光你个混蛋!我早该意识到,什么快乐至上,什么以毒攻毒,全都是你们想占有我的借口!不管我怎样软磨硬泡,都改不掉你们对我的蔑称是吧!我受够了,我要去走自己的路,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多么凄美的神情,多么豪迈的宣言啊。

    那么,戳破它吧。

    我不慌不忙地在她的耳边呢喃:“云宝黛西,剥夺飞板璐的生命,构成故意杀害罪;导致彩虹工厂爆炸,构成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数日未归闪电飞马队,构成逃离部队罪……”

    “住口!”瞧,这才没说几句呢,她就开始慌了,真有趣。也罢,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反驳。于是我伸出一只蹄子,微笑着示意她说下去。

    云宝气鼓鼓地接过我递来的纸巾,三两下抹完了泪,擤好了鼻,清了清嗓子又扁扁嘴:“那时由于我不能预见的原因,控制我身体的不是现在的意志;彩虹工厂罪恶深重,涉嫌违禁药品生产,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联系不上组织也是不得已……”

    “全、是、破、绽,”我透过自己深紫色的刘海,无情地盯着慌张的她,“第一,谁能证明你当时是被催眠的?你连那只小胡子的名字都说不出来;第二,如果他们有国家经营许可,是可以生产部分管制药品的;第三,你只是畏罪潜逃,想靠拖延来逃避现实吧?嗯?”

    她沉默了,意料之中。

    可旋即她又抬起头来,那倔强的眼神我前所未见:“那你呢,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连自己都搞不清自己从哪里来,你不也是在可耻地逃避居民审查吗?腿上那把挥之不去的剪刀,也让你惶惶不可终日吧?你以为大家会信任这样的你吗!”

    “你们总是好犯这样的错误,”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嘲笑着云宝,“我评价的是你,和我的境遇有什么关系?这评价只取决于我的意志、立场以及你的客观事实!我的功过只会影响我说话的分量,而不是价值的有无!你们的逻辑是在承认‘骗子说的真理都是谬误’,荒诞可笑!”

    “最关键的是,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吗?我利用你找回我的记忆,你利用我证明自己的苦衷,一起积极补救、争取宽大处理不好吗?就算我接受了你的反悔,你又能去哪里呢?”最后再这样刺激她一下,让她看清楚自己的立场,不然我们又会像昨天那样吵个不停的……

    我长舒一口气,有些心酸地闭上双眼,“所以,咱们结束掉这个话题,好吗?拜托你了。”

    她嗯了一声,算是妥协了吧。

    可惜这贱货到底又多了一句嘴,以至于我们差点错过了十分钟后的社区调查活动,还都弄了个鼻青脸肿,而我给我们俩施展的易容魔法也因此险些失效。

    “好的呢,懦弱乖僻的友谊公主。”


      2

    这个小镇,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因为来源不明的猜忌因子,成了这场流行病的病原体。

    来自小马国卫生部的大量实验表明,病毒主要通过飞沫与魔法痕迹传播、潜伏期为三到七天,感染者的初期症状生理上表现为气喘,发热,心理上则是无端的烦躁、恐惧与不安,症状加重后将会严重影响到心肺功能与精神健康,以双向障碍、性心理疾病、人格障碍等心理症状最为常见——报纸上是这么说的。

    虽然这种病毒的致死率并不高,但像这种重大突发公共安全卫生事件,一旦宏观调控出现失误,不但各行各业会受到严重冲击,社会秩序也会变得很难维护。为此,我和云宝在昨天正式成为小马镇某社区的志愿者,为居民提供社区服务,并以架起居民、社区与政府间的沟通桥梁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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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惭愧,我们的动机是将功折罪大于志愿精神。而讽刺的是,正是为了能做出贡献,我们才不得不隐姓埋名……

    “现在再确认一遍,你叫文玉白(Jady White),可爱标记是白色勾玉,擅长珠宝鉴赏;我是柳拂晓(Willow Dawn),可爱标记是温度计,擅长的魔法是温度调试。”

    “总感觉有被冒犯到。”云宝没好气地说,“不过算了,我的取名水平确实不高,就依你吧。”

    我抿嘴一笑,对她的宽容表示感谢。

    话说回来,虽然此时的我们已经在职场上初露锋芒,但得到的反馈仍不尽如人意。大多数居民的心态都不乐观,我们的宣讲与心理辅导也效果甚微。有个别住户拒绝我们的探访调查,甚至对我们恶语相向,真是可悲可叹啊。

    所以在玉白的建议下,今晚我打算换个思路:以当地的乡贤苹果家族为切入点,希望借助他们的影响力提高积极信息的传播效率,提振大家抗击疫情的信心。

    然而,香甜苹果园用一道冰冷的土墙与铁丝网把自己严严实实地武装起来,给了拂晓小姐一个印象深刻的下马威。

    “阿杰把自己的家庭看得比什么都重,至少我是不奇怪啦。”玉白无奈地苦笑着,“话说自从黄昏节后就没见过她了,最近闪电飞马队的训练又那么忙,真怀念和她一起度过的闲聊时光啊。”

    拂晓若有所思,伸出蹄子叩响不带门铃的大门。

    大门沉默不语。远远望去,这座阴森的堡垒只露出一只昏黄而疲倦的眼睛,俯视着眼前的这两位不速之客。

    然而冰雪聪明的她早有准备,在扩音魔法的加护下说出了一段平淡的事实:有市民反映,一周前曾目击到小苹花出现在方糖甜点屋附近的商业街。

    过了两分钟,大门才慢慢地打了个哈欠,示意他们可以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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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看着农场里荒芜的胡萝卜田与破败不堪的谷仓,玉白暗暗地为苹果杰克捏了一把汗:虽然她的自信实干自己是再清楚不过,可这次疫情看起来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而对玉白来说最痛苦的是,自己不仅不能以密友的身份借阿杰一个肩膀,甚至因为她曾欠下的血债,罪犯云宝黛西更将无颜以对所有亲朋。想到这里,酸涩的泪水便再也停不下来。


    “谢谢你,为史密斯婆婆的病情这样担心。我想她也一定很感动。”等玉白回过神来,模糊灰暗的视野中出现了那个熟悉的橘色身影。虽然视觉和自己曾经的意识一样处在混沌之中,她却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草绿色眼眸中何等温柔的坚强。这样想着,她颤抖着接过苹果杰克的手帕,珍惜着老朋友熟悉的味道与久违的关怀。

    拂晓微微鼓起双颊,想要克制住取笑玉白反应迟钝的冲动,但她强烈的情绪这时也传染过来,使得一向以理性思考者自居的拂晓心生感慨:这就是友情的力量吗?她以真诚的共情表达赢得了苹果杰克的好感,正助推自己的游说渐入佳境。看来,自己也要加把劲了呢。

    “剩下的议题我们还请到外面去谈吧。”苹果杰克的态度明显柔和了下来,示意我们离开老太太的卧室。

    拂晓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并难得客气地回应:“您说的是,这种病是最需要静养的。”

    三只小马又重新回到一地狼藉的客厅中坐定。

    “请允许我总结一下你们给我的建议,”苹果杰克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第一,空气中的病毒很少,通风甚至有利于降低房间病毒浓度;第二,咳嗽或打喷嚏时用纸巾、毛巾等遮住口鼻;第三,勤洗前蹄,用一次性纸巾或干净毛巾擦干;第四,口罩每连续使用四到六小时要更换……”

    “非常好,苹果杰克小姐。看来这些科普知识已经得到了您相当的重视呢。”

    “是啊,我也是太过提心吊胆了。那么接下来你们的承诺又是什么呢?”她的神情又严肃了起来,无疑是在暗示我接下来的回答,将直接影响到她对社区与政府的信任度。

    “关于小苹花的事情,公安机关在三天前已经立案侦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毕竟您说过她不但没有仇家,而且没有跟家里闹矛盾,出走的概率也是小的。”

    “而且甜贝尔也被当做目击者保护起来了,有价值的情报只会多不会少。”玉白也配合着作出了适当的补充,这时令拂晓心中雀跃的是,苹果杰克紧皱的眉头已经得到了充分放松。

    “关于令兄与您爱犬的下落,警方在无尽之森周边发现了一些初步证据。”

    “甜心,我想大麦没理由会到这种地方找小苹花吧。虽然我们擅自行动确实是有些冒失,但你们确定没搞错什么吗?要是案发地点真的在无尽之森,那我就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喽?”两位志愿者料到如果将一切如实相告,事情便绝无轻松解决的可能。

    但为了争取长久的信任,她们是不想也不能撒谎的。为了坚定这一立场,两位正要有理有据地让这位牛仔姑娘真正放下心来。

    于是,拂晓继续面不改色地回应她的关切:“诚如您所说。但就在昨天,警方听取了泽寇拉的证言,她证实自己为大麦和维萝娜提供了一瓶寻物魔法药水,并初步观测到小苹花并没有离开小马镇。”

    “什么,真的吗?”苹果杰克的眼里焕发出了肉眼可见的欣喜,“她的证言和你们的初步结论是一致的,多么令马振奋的消息啊!”

    意料之中的是,她开始激动地喋喋不休起来,“也就是说,方糖甜点屋!对,一定就是那里!这下子不也能找到萍琪派了吗?我和小蝶之前到处都找不到她,原来我们的派对策划师一直在秘密工作呢!咿哈!麻烦你们回去反馈一下,赌上我们苹果家族的名号,这次肯定错不了……”

    “感谢您的建议,我们会的。相对的,请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哦。”明明已经胜利在望,此时我的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大概是心率失调了吧。

    “嗯嗯,我会积极向大家科普知识、提振信心,发挥带头作用的!拂晓小姐你就放心吧!”在我微笑着瞥了一眼寝室后,她也赶紧有意识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尴尬地笑了笑。

    “AJ,你的情绪恢复得这样好,我和暮……木木的拂晓都真的、真的很为你高兴!”玉白也终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依着它的性子让其活跃了一下——话说我可不是书呆子!

    “所以苹果小姐,今后也请和自己的家人一起乐观坚强地生活下去吧!只要相信自己的政府,相信自己的国家,我们又尽力而为的话,大家是一定能够战胜疫情的!”

    “谢谢你们,真的……太谢谢你们了!决定了!等到疫情过去,我们一定要搞一个规模前所未有的果汁季,犒劳犒劳一直以来勇敢抗击疫情的大家!”苹果杰克热泪盈眶,在临别之际向我们脱帽致敬。


    “你的表现真的太棒了,剪剪(Scissors)!如此优秀的公关沟通能力,简直媲美暮光闪闪啊!”不可思议的是,虽然这家伙又一次精准踩雷,但我居然发自心底地感到高兴……

    “谢谢,云宝你也很出彩呢。”

    “诶?什么嘛,这不是能好好尊重我吗?你这家伙!话说我刚才好像又说了让你不适的话……你,不生气吗?”

    “嗯,不生气了哦。”

    “真的不生气了?”

    “真的真的,你就别再缠着问啦。”

    这或许,就是挚友的感觉吧。虽然往后的任务依然艰巨,但我已经有了走下去的信心。当然,多亏了我的朋友们!


    3

    虽然总隐隐地有些不适应,但柳拂晓早已习惯了一只马靠魔法送信。而现在又到了她的每日汇报时间:

    “那么请允许我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

    “第一,名誉议长星光熠熠私下表示,有不少小马对我的防疫提案很感兴趣,她会考虑在明天的议员大会上提请执行。

    “第二,中心城指导专员在会上提出的意见不切合小马镇实际,希望您能看在塞拉斯蒂娅的份上和她多多沟通,使她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第三,此前仰赖您的关照,我和玉白得以有了立身之所——友谊城堡大厅;如今,托您和小马镇医院的福,今后我们又将作为实习护士活跃在这个即将改建完成的方舱医院,为抗击疫情做出更多更直接的贡献。

    “第四,苹果杰克的推断是正确的……”

    好巧不巧,玉白正好凑了上来,看到了我那不能自已的丑态。

    “喂,拂晓你怎么哭得这么难看啊?到现在为止,一切不都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吗?”可话音刚落,案件的细节便映入她的眼帘,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们,还是不得不说谎吗?”玉白很痛苦,但她也变得更坚强了——至少我以为她会接受不了惨淡的现实,发出一阵哀嚎。

    我点点头,已是泣不成声。

    不知情的同事们关心地围了上来,默默地安慰着我们,陪我们一起心痛。又有小马勉励我们要努力救死扶伤,把目光放在需要我们帮助的患者上,以告慰逝者在天之灵。

    我们俩能结识这样一群优秀的朋友,可真是三生有幸——


    咚!

    冰凉而空旷的大厅里,响起了这样直击心灵的钝痛。

    定睛一看,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神气地站在了门口。然而悲痛欲绝的我们早已在心中自绝后路,乖乖地被与她同行的全副武装的干警们制服了。

    “经小马镇检察院批准,现派我局的诸位干警,对居住在友谊城堡大厅的文玉白、柳拂晓执行逮捕!”这位中心城特派专员一边熟练地掏出逮捕令,一边示意干警们收缴我墨迹未干的那封信——我们的“罪证”之一。

    “可以的话,请告知我们被批捕的理由!我们在小马镇的这几天可是一直遵纪守法的!”玉白也成熟了不少,即使在这种场面也没有惊慌失措,值得表扬。

    然而她接下来的一番话可不只是打消玉白的锐气,而是直接将我们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惜这一切全都是你们的伪装,不是么?事到如今还要装蒜吗,云宝黛西、暮光剪剪?”


      4

    “哟,小暮!在这里待得还舒服吗?”这家伙一嬉皮笑脸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知道又没好事。毕竟拜她所赐,我最担心的事情已经成真——我被认定为一起连环杀害案的真凶,被羁押在这高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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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建议你到时候还是不要申请二审为好,何必不撞南墙不回头呢?”隔着冰冷而密集的铁栅栏,她的假笑显得更加狰狞。

    “专员小姐,上诉与否是我的权利。而这一次,我也不能放弃。”我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更何况,我还不甘心被你这种法盲指指点点、落井下石啊。”

    受了这番刺激的她气急败坏,活像一只颤抖着的雪球,随时要崩裂开来——嫉妒与愤恨的力量还真是够夸张的啊。

    话说回来,她背后的影子有那么长吗?

    “啊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这突如其来的嚣张狂笑打得我猝不及防,“好啊!那就让你看看我这个法盲,给你准备了多么完整的证据链吧!”

    “在那之前,你们把云宝怎么样了?!”我自信这个深受教条主义毒害的家伙论证水平也不怎么样,打算先用这张感情牌自然地岔开她的话题。

    “关于那个小婊子的下落啊,你真的想知道吗?那么就把你的态度给我放尊重一点,现在可是一个犯罪分子在请教真相的掌控者啊!”

    喂,你这混蛋……为什么这么擅长装腔作势,害我憋笑憋得好辛苦啊!

    “啧!请、请您务必告诉我……”我努力表现出一副楚楚可怜、心有不甘的样子,实际上是准备套些有用的信息出来。

    “嘿嘿,就不告诉你!”

    ……

    “你说完了?”

    “不,并没有。并且我发觉了你在试图岔开我的话题!”

    “才注意到啊,傻瓜。”

    ……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我猜你的手段也无非就是在维萝娜的嘴里塞一把我的鬃毛,在小苹花的胸前盖上我的蹄印,再把我腿上的剪刀用大麦的鲜血涂满吧?还能再恶劣肮脏到哪里去呢?”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在我看来,清点农场里杂草的数量可有趣多了。

    好的,这时候她又变得像一座雕塑咯。不过有点奇怪呢,她的影子什么时候整个靠到墙上去了?恶趣味到我汗毛直竖……这样想着,我微微低头,却看见那只独角兽一脸轻松地玩弄着自己的紫色刘海。

    “噢亲爱的,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秀外慧中呢。这样的你我并不讨厌哦!”这家伙不知从何时起好像被恶灵附身了一般,一个冷笑居然直接咧到了她的眼袋。

    更可怕是那影子居然真的在动,我眼睁睁看到它越来越黑、越来越大,蚕食着洁白如雪的水泥墙。

    “是啊,你说对了大半。但你还犯了两个我不得不指出的小错误,并且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我看不穿……看不穿啊!即使是最高阶的恐吓魔法也没有这种形态啊!

    “且不说阿杰的狗并没有出现在案发现场。最关键的问题是,你是怎么答对的呢?”那家伙学着人类的样子,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朝我走近一步,“你很清楚,我和你的初次见面是在昨天小马镇的防疫研讨会上,我与你进行肢体接触的可能性应该为零;并且我主要在中心城活动,一般来说也不会在这种乡下地方有眼线。那么,我要怎样去栽赃陷害你呢?”

    “放轻松,亲爱的。只要把这个先入为主的前提抛掉就好……”她的语气越发阴森起来,墙上的影子也伸出了两只巨大的爪子,张牙舞爪像是想擦掉我脸上豆大的汗珠,又像是在扰乱我条理分明的思绪。

    “结论呼之欲出:我与你有过密切接触,在你现有的记忆之外。同样的道理,你当时的确出现在了案发现场,为了挽回这个国家的‘欢笑’……”

    “不!不要再说下去了!”我的头开始痛了、心开始慌了,双腿也开始颤抖了,她怎么会这么危险?我要赶紧捂住耳朵才行啊!

    然而我的前蹄被反绑着,角上被涂了魔抗涂料,我刚才又已经不自觉的退到了墙角。我已经,哪里也去不了了……

    “然而你失败了,因为如果你成功的话,也就不会在这里了。说实话,我真没想过你能克服排异反应坚持到今天,但你的痛苦是一天天在加深的,不是吗?”正如她所说,我的意识已然天旋地转,充斥着我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历经好一番生死线上的徘徊,我终于被有些腐臭的温暖所包围。几近昏死过去的我,又一次活了下来……

    “亲爱的,认罪吧!这样一来,大家就能看到一个板上钉钉的真相,你也可以早一点从失败与痛苦中得到解脱啊……”

    “可、可是……”我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而她,也正伴着这响声的节奏与黑暗融为一体。

    “好吧。我向塞拉斯蒂娅起誓,邦邦是不会受到牵连的。你就想听到这句话对吧?我知道她对你和云宝来说有多重要。放心吧,就算没了她,你还有我这个慷慨的好朋友呢!”

    “我……不要你,大家会帮我……”

    “大众的心可不像这间牢房般非黑即白。庸庸碌碌的他们只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真相、只在乎符合自己心意的法律,把他们享有的一切好处都看作理所应当!而现在,你们正好可以互相成全了啊。”专员小姐耐心地向我解释着,“你要明白,只有我会接受这样弱小无助的你,你的凄美是其他任何小马都欣赏不来的,所以社会性死亡什么的,也无所谓了吧?”

    是啊,大家都是为了我好,因为我根本和他们就不合群……我还是停止无谓的妄想,才会好受一些吗?

    “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认罪吧!”她的话语和眼神眼神是那样诚恳,叫我根本不忍心拒绝。

    于是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趁自己清醒之前,向这位堕天使献上了最后的尊严:

    “是,莉莉瑞瑞(Lil' Miss Rarity)小姐……”


    5

    我仰望着高台之上,裁判长的眼睛。

    灰暗却又晶莹,像这广场上瓢泼的雨——尝试着淋湿我剥削我消解我的雨。

    而他们的气味,皆如薄荷般冰清薄情。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话一点不错:妄自尊大的我越俎代庖,为了一己之私不惜一切。事到如今,没有什么能抹除我的罪孽,也没有谁愿意宽恕我的存在。

    我的存在,就是对他们的玷污。即使我灭失了肉体和魂魄,我曾经存在的事实,也会一直折磨……不,困扰着他们吧。

    “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承受”,沉默着的大家是这样告诉我的,而我一直以来都相信着大家。

    因为他们是旁观者,因为他们能看到许多我看不到的东西,因为他们很容易达成无声的共识……

    所以,我的生活总归是离不开他们的。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是相信着他们的。所以,当判决尘埃落定之时,我那破碎的心不禁感激涕零:“有你们在,真的太好了……”

    银色军帽结束维护秩序的任务,重新为我和云宝扣上手铐;耀眼镁光转瞬即逝,一遍遍协助我们罪行的确证;雨伞们簇拥着我离开广场,口是心非地活跃了一路。

    哲学家格桑有言,痛苦就是快乐。

    我经历着痛苦,

    所以,我现在很快乐。


       6

    “进来吧。”

    方才叩过门的这只小马一身西装笔挺,架在鼻梁上的透明护目镜反射着办公室里柔和的灯光;蓝紫相间的卷发下是一双沉重的死鱼眼,水蓝色的眼睛被忧郁的苦水填满,米黄色的肌肤也因缺乏打理而显得黯淡无光。

    她是我的挚友糖糖(Sweetie Drop),如今化名邦邦生活在小马镇的她,曾经是一位特工,但时至今日依然与政界和反怪物事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有小马跟踪你吧?”

    “这两天一直都盯着监控的你在说什么呢?”糖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不客气地吃起了放在办公桌上的水果。

    “有些东西,只有靠你身为特工的第六感才能发现,不是吗?”

    “条件反射而已朋友,你太抬举我了。”她拾起果盘里的一颗枣,用它轻轻地闭上了我的嘴,“那么,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小心瑞瑞,她的故乡在小马镇,所以再怎么说也轮不到她当中心城的防疫专员。”小声提醒完后,我大大地来了一口深呼吸,“对了,文玉白和柳拂晓,这两只小马你怎么看?那家伙昨天从中作梗,把她们俩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她递给我一张纸条,嘴上却岔开了话题,聊起了最近无尽之森的异变。

    我心领神会,赶紧跟上她的节奏,同时将注意力转移到纸条上。

    “天琴,你很敏锐。但连这种逻辑都考虑不到我也当不成特工,更别说这样准确地预测你的疑惑了。

    “是我帮她们伪造的身份。她们的真实身份是‘忠诚’和‘魔法’。

    “现在‘欢笑’已故、‘诚实’一蹶不振,‘善良’下落不明。再加上现如今严峻的疫情,小马国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你和星光刑警的任务就是辅佐好镇长,稳住我们的小马镇。

    “我现在也在给‘慷慨’下套,所以我很不满你刚才的保密措施,万一她舍得一个精良的纳米窃听器怎么办?”这时她刚刚写好的第二张纸条也递了上来,“从我现在的调查来看,所谓的方糖甜点屋‘连环杀害案’未必是同一人所犯。而现在仍存活于世的凶手,应该只有‘慷慨’了。”

    叮咚。

    是星光熠熠的邮件,我指指电脑屏幕,示意我的朋友靠过来一起看。

    “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同意暮光公主把平等村的黄昏节推广到全国。因为现在想想,从那一天以后,一切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抱歉,让我接着说明案件的事儿:虽然一审暮光剪剪被定了罪,但实际上仍有很多证据还没来得及提交。比如,小苹花的直接死因是窒息,并且在她的喉咙里提取到了大量糖霜。鉴于蛋糕一家在黄昏节前就已经去蜜月旅行,可以断定凶手是萍卡美娜。而关于大麦之死,剪剪也只是一味的认罪,在动机和行为方式的陈述上漏洞百出。

    “案件连续几天都毫无进展,却因为瑞瑞的到来‘迎刃而解’,实在是太可疑了。另外,甜贝尔作为关键证人也不见了踪影……现在崔克西正在协助隙日调查旋转木马时装店,请糖糖继续拖延住瑞瑞,坚守谍报员的岗位;我在身为名誉议长出席重要活动的同时,也会做好我的侦察工作的。

    “中心城现在也许发生了……政变?等这起案件告破后我们必须要详细讨论。那么老规矩,保存附件,删除正文……”

    赶忙完成这一日常操作后,我们俩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这样灰暗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用悲观,这才两个周不到。”糖糖笑着安慰我,“我们所做的努力,都一定不会白费。”

    然后她突然一脸期待的样子,想看看我给她买的新衣服。

    我温柔地看着她打开角落的衣柜,里面的那些便服洋装,以及鲜血淋漓的镇长,都是我们共同的难忘回忆。

    等等,鲜血淋漓的镇长?


    咣当!

    “天琴心弦,邦邦!举起蹄来,你们涉嫌故意杀害罪!”刚才我们争议的焦点,突然闪亮地闯进了我的办公室,身后还跟着三两位持枪的干警。

    正当我惊慌失措,几欲跳窗而逃时,挚友却自信地凌空一指:反对!杀害镇长的是你才对吧?怎么,上一次把锅甩给暮剪,这一次就想让你的部下替你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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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部下如果不是卧底,又怎么会私下里跟我的政敌狼狈为奸?”

    ……

    “没话说了吧,把她们带走!”

    “天琴,快趴下!”等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和糖糖一起被她拽到了地上。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只感受到传进耳膜的枪林弹雨。


    “瑞瑞,你的滥用职权,被我们抓了个现行呢。”出乎我意料的是,来者是一只奇形怪状的邪龙马,“你涉嫌方糖甜点屋连环杀害案,暮光闪闪故意伤害案,罪大恶极罄竹难书!经真、正、的小马镇检察院批捕,现派我局的刑警大队长无序、中队长星光熠熠等干警,对居住在旋转木马时装店的瑞瑞执行逮捕!”

    “无序,别闹了。逮捕令不需要你这样添油加醋,还有,不要刻意调转我们俩的身份。”星光从他的身后走出来,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眼神,“而且你刚才那一顿橡胶子弹,已经把她给打晕了。”

    “哦,什么?不,这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有一次大显神通的机会,结果你告诉我她晕、倒、了?”他的表情与腔调一样夸张,转瞬间掉到地上的下巴也令我记忆犹新。因此,我向来不敢说自己有星光与小蝶那样好的耐心与他共事……

    吐槽归吐槽,我还是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看着他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我有点理解小蝶为什么愿意跟他黏在一起了。

    “星光,真感谢你来得这么及时。”糖糖礼貌地微笑着,“话又说回来,镇长已经没有呼吸了,我们该怎么办?”

    星光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那瑞瑞又得背负上一条无辜小马的生命了。”

    “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不管是疫情还是政变,没有她我们将寸步难行……”


     7

    当我第一次睁开双眼,我发现我与其他婴儿有着天壤之别。

    他们只会哭泣着大声呼吸,只会熟练的吮吸可口的母乳,颇像一块块有些吵闹的璞玉。

    而我,不但呼吸毫不费力、早已断乳,甚至一出生就有着身为智慧生物的理性,有着博学却又时刻悲伤着的头脑。

    那么,我是一个幸运的天才吗?

    但我,除却被腿上一双生锈的血染的剪刀折磨地死去活来,还不自觉地把出生时地狱般的景象在心中深深烙印,搞的我整日担惊受怕、难以入眠。

    那么,我是一只不幸的怪物吗?

    这样的我,到底应该怎样活下去呢?不曾有小马来教导过我,我只能靠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孑然一身在黑暗中摸索。

    在遇到忠诚的云宝黛西之前,我常常这样扪心自问。

    现在,这些问题有了答案。我短暂的一生苦乐交织,但因为我的心中装着小马镇的民众,我的行动切实地改善了他们的生活,所以这样的我,是披着伪装外衣而接受友情恩赐的小怪兽,是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造福社会的追梦者。

    然而,我突然被剥夺了自由,并在完全相反的立场上成为公众的焦点。那时我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云宝黛西清醒后的绝望感。

    到底是什么在催促着我?

    到底是什么在扭曲着我?

    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我的堕落?

    在接受漏洞百出的审判之后,我常常这样扪心自问。

    可这些问题,时至今日依然没有答案……

    是因为我一直在否认你的存在吗,暮光闪闪?

    既然因为你的消失,才导致了我的出现。那么你的出现,便注定了我的消失吗?

    如果你听得到的话,请回答我啊,不要让我,死不瞑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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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方。

    只有一个声音,在耳畔回响——

    熟悉又陌生,杂糅着希望与绝望。

    原来,我的妄想成真了。

    记忆开始回涌,往事浮上心头:我给朋友们带去温暖而坚定的话语,而在我陷入前所未有的绝境后,他们也从未放弃把我拽离鬼门关。

    所以,对不起,暮光剪剪。

    我知道自己很虚伪,靠着你忘却了我应背负的伤痛;

    我知道自己很脆弱,总是因为有心无力而耍泼撒疯;

    我知道自己不够坦诚,一直不愿去面对自己的心病;

    我知道自己肚子里墨水不多,否则让所有小马都理解友谊价值的未来一定近在咫尺……

    而多亏了你,我才明白“功成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问心无愧,方能无悔”。

    所以暮光剪剪,请你不要浮躁、不要心急,更不要多疑——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规律。而生灵们的可贵,不单纯在其寿命的长短、能力的高低,更重要的是它们独特的精神。

    不是说自负的小马就一定不会成功,而是他们往往在半路上搞偏了努力的方向;不是说自卑的小马就一定会失败,而是他们往往是在不断限制着自己的进步空间。

    所以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绝望中依然保持冷静自信的你,才更让我自惭形秽。

    而你那如魔法般绚烂的品格,也注定了它的流芳百世永不灭。

    请你投入我的臂膀,这里有你久违的温暖。愿你在我的怀中,做个好梦……


    “喂,这都第三针下去了,行不行啊?”苹果杰克一副要吃了红心护士的表情,“如果你们要救不活暮光的话,那、那我也……”

    “阿杰,你怎么和曾经的我一样那么激动啊?”云宝适时地向她打趣,一半为了缓解苹果杰克的焦虑,一半为了找回从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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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两个,给我保持安静!”护士小声地嗔怒道,“给已经病入膏肓的公主打的这针康菲顿司(Confidence),是结合草药精华与高纯魔法的混合制剂。如果连这全镇最好的试做型抗疫特效药都不起作用的话,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况且我之前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现在不容得任何噪声!”

    “啊……啊啊——”

    我刚一醒过来,就看见了热泪盈眶的阿杰、云宝和星光,于是微微一笑,轻轻道了句“好久不见”。我知道,因为我这副虚弱的身体,因为他们身上厚重的防护服,我们都在强忍着互相拥抱的冲动。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向朋友们解释了我和暮光剪剪的一切,而她们也表示得益于剪剪的努力,小马镇的疫情相较其他省市而言,正在得到有效控制。

    我们一起欣慰地欢笑起来,真希望这样的时光不要再离我远去啊……

    “我想,暮光你也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吧?”这时,无序一反常态从病房外面缓缓走了进来,“作为友谊公主,你认为现在最便捷有效的对策是什么?”

    “让我想想……我认为疫情和政变我们都要管,而且都要高度重视。所以首先,斯派克!先帮我联系一下塞拉斯蒂娅公主。”

    “呃,暮暮。实际上……”

    “嗯,对啊,这个的确……”

    “暮光,斯派克在你出事后就已经下落不明了,而且,唉……”星光以蹄掩面,却依然遮不住她的纠结。

    我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不禁瞪大了双眼,想要抑制住这种不详的预感。可就连一向玩心极重的无序,居然也严肃地这样说道:

    “明天,太阳将再也无法升起。”


    未完待续……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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